日期:2025-07-27 10:27:33
杨东霞
临沂,古称琅琊,是一座拥有两千多年建城史的古城。历史上,它是临沂县县治、沂州府府治,现在是临沂市市政府的所在地,临沂城历经两千余年的政治沉浮、地理变迁与文化积淀,始终屹立于鲁南大地,其历史层理之丰富,堪称鲁南的“活态历史博物馆”。
从诸葛城到启阳城
临沂西汉时期置县,最初的县城坐落于现今临沂高铁站附近沂河岸边的诸葛城。而后,县城迁徙至祊河南岸的启阳城,也就是如今临沂老城区所在之地。临沂城从诸葛城到启阳城的迁移,不仅是城市位置的简单变动,更是鲁南地区政治、军事、交通体系系统性调整的关键节点。这一变迁直接影响了琅琊国乃至整个沂沭河流域的治理逻辑。
诸葛城位于沂河西岸,单面靠水,平原开阔,虽然控制沂河渡口,但缺乏纵深。而启阳城位于沂河、祊河交汇处,南靠金雀山、银雀山,双河环绕加山地屏障,形成天然瓮城,从道路交通上看,更靠近鲁南腹地,便于控制琅琊地区。
到了东汉时期,光武帝之子刘京受封琅邪王,琅邪郡由此改为琅邪国,国都先是从东武迁至莒城,继而又迁至启阳。因汉景帝名为刘启,启阳需避讳,故而改名开阳。刘京迁都启阳,推动临沂城从“县级治所”升格为“王国中心”,此后,临沂城便成为琅琊国的核心地域。
展开剩余82%临沂从诸葛城迁往启阳城,这一举措绝非仅仅是城市治所的简单变更。从西汉置县至今,临沂城的迁移不仅改变了自身的城市格局,更在鲁南地区引发了一系列深远的连锁反应。其中,最显著的影响便是费县县城的南迁,以及周边城镇体系的重新调整。
从费城到祊城
西汉费县县治位于今费县上冶镇古城村,北依蒙山,南临祊河,与诸葛城同处蒙山前古道上。临沂城迁至祊河南岸后,南北朝时期,费县城进行了南迁,新址选在了祊城故城,也就是当下费县城所在之处。
费县城之所以南迁,或许是受到临沂城南迁启阳的影响。临沂城从诸葛城)南迁至祊河南岸,旧官道(祊河北岸)因临沂城南迁而失去终点站。费县与临沂之间的交通被祊河阻隔,特别是夏季洪水时期,直接导致费县至临沂交通线断裂,官员巡视受阻,郡县间行政联系中断;文书传递延迟,驿路瘫痪影响政令通达,需重建祊河南岸新通道;费县需靠近新临沂城以提升治理效率,行政协同需求,使费城南迁迫在眉睫。
费县作为沂州西北门户,需强化防御。临沂城西钟罗山下的祊城,成为最佳选择。之所以选择祊城,背靠钟罗山,可俯瞰祊河谷地,符合“依山傍水筑城”的军事原则。费县城与临沂城形成犄角之势,两城直线距离缩短,便于互相支援。
值得注意的是,诸葛城在汉代便迁至启阳城,而费城却直到南北朝时期才完成迁城,这中间为何间隔如此之长呢?迁城延迟的原因,一是汉代费县曾属泰山郡,后属琅琊郡; 二是“五胡乱华”时期,北方战乱频繁,迁城计划搁置,直到北魏社会稳定后,才完成迁城。
费县城区仍称“费城”,而“祊城”之名湮没,反映历史记忆的选择性保留。地名层积的典型案例。费县迁城,是自然与人文的博弈。祊河洪水是迁城的直接推手,但最终决策受制于军政大环境。这一变迁揭示了边缘县域在王朝更迭中的适应性策略——通过治所迁移平衡防御、交通与治理需求,而延迟的迁城本身,正是乱世地方行政脆弱性的缩影。
从沂阳镇到地方镇
临沂城迁城所带来的连锁反应,并非仅仅局限于费县城的搬迁,还体现在诸多其他方面,沂阳镇的变化便是较为明显的一例。
今平邑县地方镇,古称“沂阳镇”。这里的“沂”,指代的是地方镇的祊河,此河在历史上也曾被称作沂河。中国古代地名遵循“山南水北为阳”的规则。因此,祊河(古称沂河)北岸的聚落应称“沂阳”。南岸的聚落理论上应称“沂阴”。然而,今天的地方镇(原沂阳镇)却位于祊河南岸,与命名规则矛盾,沂阳镇的“名不副实”,到底是什么原因呢?
最大的可能便是,沂阳镇原本位于沂河的北岸。费县城从祊河北岸南迁后,官道、巡检司、邮驿等随之调整。沂阳镇作为临沂至兖州古道上交通节点,可能因新官道南移而整体搬迁至南岸,但仍沿用旧名,沂阳镇可能已形成固定市场或行政功能,改名会影响认知。
后来,祊河不再称“沂河”,“沂阳”一名失去地理依据,改称“地方镇”。327国道(原沂兖古道)仍经此镇,延续其交通地位。地方镇为平邑县重要集镇,仍是鲁南地区的重要商贸节点。
沂阳镇的地名虽然消失了,但这里仍然有很多“沂阳”记忆,保留的历史痕迹。清代进士杨佑廷《重修地方镇西桥记》中,提到“地方集旧名沂阳镇”。地方镇东的费县岔河村,还留存着“沂阳村”的古地名碑,都是“沂阳”文化的记忆延续。
颛臾铺的位移
此外,随着县城的南迁,还有一个地名发生了变迁,那就是平邑县平邑街道的颛臾村。
在历史上,颛臾村曾是传递文书的邮铺所在。而颛臾村之名,与河北岸的颛臾古城有关。那里可能也是一个驿站或邮铺。固城村作为颛臾古国故地(春秋时期附庸于鲁国的小国),具有历史象征意义。邮铺以“颛臾”命名,既借用古国知名度便于定位,也隐含对地方文化记忆的延续。原官道(蒙山前古道)从上冶镇费城故城出发,经固城村向西延伸,邮铺设于此,符合古代“十里一铺”的驿传体系需求,确保文书在费县与兖州府间的高效传递。
费县城南迁后,官道也从原本的蒙山前古道,变成了临沂通往兖州的沂兖古道,也就是如今的327国道。颛臾这个邮铺也从河北岸迁至河南岸,并且依旧保留了原名。在颛臾古城的旁边,原本有一座颛臾王庙,后来被大水冲毁,之后又在河南岸新建了一座颛臾王庙,随着时间的推移,这里逐渐形成村落,村子的名字便叫颛臾村。这里仍然是邮铺所在,保持旧名“颛臾铺”。
清光绪《费县志》颛臾铺
从三阳司到平邑集
祊河作为天然屏障,其南北两侧的政治、交通布局因临沂城南迁发生连锁反应。费县作为沂州府北部要地,政治中心与军事要塞的南移,本质上是应对行政重心转移后的防御与治理需求。 其中,最后完成南迁的,就是三阳巡检司,这是位于沂州府与兖州府交界处的一处巡检司,主要负责两县两府交界处的治安问题。官道从祊河北移至河南,直接导致原沂兖古道(连接沂州与兖州的重要通道)沿线治安压力增大,凸显出巡检司调整的必要性。
平邑集(今平邑县城)位于祊河南岸新官道沿线,交通节点价值提升。将巡检司迁至此地,既能覆盖古道旧线,又可兼顾新官道治安,体现清廷对交通线控制的务实考量。
三阳巡检司的迁移是费县南迁进程中“最后完成”的一环,说明军事防御体系的调整滞后于行政中心转移,可能因需观察新治安态势或协调沂州兖州两府利益。巡检司驻地的设立为平邑集注入了行政资源,推动其从商业集市发展为区域中心,为1946年正式设立平邑县埋下伏笔。
明代《三阳怀古》碑
从诸葛城到开阳城,临沂迁城具有重大的历史地理意义。启阳城的升格,标志着鲁南政治重心向沂沭河流域转移,推动了区域权力重构,揭示了中国古代城市迁移的典型逻辑,即自然地理提供基础,政治权力决定方向,军事需求加速进程。而费县等周边城镇的调整,正是这种“中心——边缘”互动的地方性回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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